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趕了幾天路,她們來到一個大鎮,青華鎮。

燕千尋不想彤兒跟自己再過漂泊的日子,便打算在這裡安定下來。

「一個月租金,一個月上期,一共七兩。」

乾瘦老頭仔細數清楚手上的銀兩:「數目對了,這是鑰匙。緊記準時交房租,否則,別怪我把你們趕到街上去。」

「那當然。」燕千尋環視這小小的房間,一床一櫃一桌和兩張椅子。

「我姓許,人家都叫我許老頭,就住在左邊第一間房子,有什麼事便過去喚我一聲。」

「知道了,勞煩許伯。」

許伯「唔」了一聲,出去了。

「看仔細,這裡雖然簡陋,倒也乾淨。」燕千尋苦笑著:「而且沒有窗,看樣子蚊子也飛不進來,冬天也不怕冷。」

彤兒微微一笑。

驀地,隔壁傳來了一記清脆的巴掌聲、一連串粗言穢語和隱隱約約的哭泣聲。

「……你他媽的在老子面前扮高貴?告訴你,老子現在有錢,喜歡怎麼玩便怎麼玩!」

「這裡是五錢銀,你要先收錢再脫衣服也行,但別再惹火老子……」

接著傳過來的是衣帛撕裂聲和哀啼聲……

彤兒摀著耳朵,緊靠著燕千尋抖個不停。

「別怕,彤兒,別怕……」事實上,燕千尋的心跳聲也是清晰可聞。

「光天化日,簡直不知廉恥!」燕千尋咬緊了嘴唇。

燕千尋懊惱極,再也想不到自己剛用全副家當租下的房子,隔鄰居然住著一個妓女。這麼骯髒的地方,怎能讓彤兒居住?但退了房子,銀兩也不能要回來,也找不到別的便宜房子,難道要彤兒跟自己睡到街上去?

彤兒緊握著燕千尋的手。從她那清澈的眼波中,燕千尋看見了有餘不盡的體諒和支持。

「我馬上去找工作,一收到工錢,便馬上搬走。」

燕千尋仰著頭,瞪著屋頂,歎氣:「現在,便只有裝聾扮啞了。」

燕千尋的運氣還可以,轉了兩天,終於在一間小酒莊找到工作。

這天,燕千尋在後院磨了半天的米,實在累了,便坐在板凳上,擦擦汗,喝口茶,啃著饅頭。

「接著----」燕千尋低喝一聲,一揚手,一個雪白的饅頭便緩緩飛向右邊的矮土牆。

一隻黑黝黝的小手穩穩抓著饅頭,然後,圓圓的笑臉出現在矮牆上,口裡,還缺了隻大門牙。

燕千尋笑了。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
「大牛。」

他見燕千尋笑得很開心,問:「你笑什麼?」

「我以前有個朋友,叫小馬。」

「哈哈哈!」

土牆頭上,坐著一個十一、二歲的小男孩,一臉精靈,兩條泥腿在那裡盪來盪去。

「我們這些鄉下孩子,不叫什麼牛馬狗豬,還能叫什麼?」大牛咬著樹葉子:「你的名字才好聽呢!燕千尋。」

「你怎麼知道?」

「昨天你見工的時候,我聽見你告訴金大娘的。」

「嗯。」金大娘便是酒莊的老板。

「燕千尋,要不要我告訴你一個秘密?」

「什麼秘密?後山有老鷹的巢?」

「才沒有老鷹的呢!只有小鷂的,而且……」

「怎麼無緣無故說起什麼鳥巢?」大牛聲音帶著懊惱:「我問你,你知不知道金大娘為什麼要請你?十多年來,她也是獨自一人打理酒莊的。」

「也許,她年紀大了,想找個人幫忙,又或者她打算擴充生意。」

「不是不是,告訴你,她是為了每天也能夠看見你。」

「什麼?」燕千尋吃了一驚。

「昨天你走後,我聽到她在自言自語,說你真像她的兒子。」

「兒子?」燕千尋錯愣:「大牛,那你見過金大娘的兒子嗎?我真的像他?」

那知,大牛「呸」的一聲把口水吐在地上:「啋啋,百無禁忌,大風吹去。」

「我說錯了什麼?」

「她那兒子小五兒在十多年前,滿月的時候已死了,我會見過他?那我豈不是也……啋啋!」大牛又吐了幾回口水。

「既然他滿月時便死了,那我又怎麼可能像他呢?誰也不知道他長大後是什麼樣子啊!」

「你怎麼這樣笨?」大牛沒好氣:「金大娘的意思是,如果他的小五兒不死,活到現在,應該也像你一般高大好看了。」

燕千尋只好點點頭,表示明白。

「你猜小五兒是怎麼死的?」大牛半蹲在地上。

「不是病死的麼?」

「才不是!」大牛搖著小腦袋:「他是醉死的。」

「大牛,別亂說!」燕千尋覺得這是對夭折的小五兒不敬。

「是真的,這裡所有人都知道,絕不是大牛瞎編。」他急辯。「小五兒是給金大娘灌酒嗆死的。」

「這更加不可能了!」燕千尋皺眉:「世間上那有娘親會害死自己的親生孩兒呢?」

「唉!不把整件事從頭到尾的告訴你,你是不會明白的了。」大牛老氣橫秋地說:「好吧!我就不顧口乾……」

燕千尋把自己的茶杯斟滿,遞給他。

大牛蹦蹦地跳過來,接過茶杯,笑了。

「二十年前,這酒莊雖小,但很有名,因為酒特別好,據說是有祖傳秘方。金老爹見女兒年紀不小了,便找了一個鄰村的孤兒入贅。」

「後來,那男人居然偷了秘方出去換錢,給金老爹發現了,打了他一頓。他的心很毒,假裝知錯了,卻在酒裡放了老鼠藥,金老爹喝下毒酒,拼著最後一口氣,和那人同歸於盡……」

「悲慘的是,金大娘發覺自己有了身孕,大家都勸她打掉算了,但她卻堅持生下來。後來孩子出生,到了滿月那天,她把自己和孩子關在酒鋪內,大家只聽見她又是哭又是笑,又是打破東西的聲音,又是嬰兒的哭聲,但到了最後,什麼聲音也沒有了,大家慌了,便找了幾個年輕人翻牆進去,結果發現她兩母子直直的躺在地上----金大娘是醉昏了,小五兒則沒氣了……」

「自此之後,金大娘的脾氣變得很古怪,有時十多天也不開口,板著一張臉,有時,卻跟客人猜拳拼酒----大家都怕她,說她瘋了,原本可憐她的人也不敢跟她來往。我阿爹說,要不是她的酒又好又便宜,他也絕不會去她那裡……」

「咦?你怎麼哭了?」

「胡說!誰哭了?」燕千尋飛快地擦擦臉。

「你的眼晴紅紅,臉上也是濕的。」

「臉上的是汗,眼睛是因為汗水進去了,難受得很。」

大牛不再說什麼。

「好哪!大牛,我們也談了這許久,我也要趕快做事了。」燕千尋站起來,拍拍衣服。

「我要走了麼?」他可憐兮兮地問。

「我沒工夫陪你了,你不如到別處逛逛,或是回家吧!」

「你可不可以不趕我走,我想留在這裡。」

「為什麼?」

「你人很好,我喜歡你。」

「我也喜歡你。」燕千尋微笑。

一聲歡呼,一個跟斗,大牛又翻回土牆頭去……

 

-待續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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